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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的石榴树果实累累,月季花香气馥郁,无花果探头探脑,山楂树红艳艳的果子压弯了枝头。桃树、杏树、核桃树、葡萄树虽已过了花期和结果期,但可以脑补一下曾经的美丽。丝瓜、苦瓜的藤蔓上,垂挂着大大小小的果实。小院里还有一株刺槐、一株香椿树、一株荷花玉兰,增色不少。主妇种的南瓜曾结过一只50余斤重的果实,吃不完会分给左邻右舍,皆大欢喜。小葱、生菜、秋葵、芫荽……在秋阳里自由生长,翠绿可爱。墙角野生的扫帚苗被采集起来制成扫帚,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南房中。
站在牛同学当年成婚的这座小院内,我感慨万千。
30余年前,当同龄人已经离开学校打工赚钱甚至结婚成家之时,我们6个20岁出头的青年还心无旁骛地坐在教室里废寝忘食地学习,梦想通过高考改变命运。
回忆往昔,心中依旧有淡淡的忧伤、深深的感动,为当时求学之艰辛和拼搏。读高中的时候,学生宿舍门窗漏风,冬天无暖气,夏天没电扇,教室亦是如此。条件虽然艰苦,但在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学会了苦中作乐。凭着与学校电工的交情,另外5人冬日会在宿舍的铁炉上炒菜改善生活。
一个月黑之夜,牛同学从水房打水出来时,侯同学脸蒙白纸突然从树后窜出。牛同学“啊”的一声扔掉水桶,撒腿就跑。侯同学于心不忍,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反应过来的牛同学,跑过来追着侯同学打……
我当时吃住都在学校附近的外婆家,条件好很多。但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嘴馋。晚自习后,我会在操场的单杠上做几个引体向上后离校,偶尔也会在校门口的小摊上奢侈地花两角钱买根麻花,边走边吃、油香满嘴。冬日的寒风将公路上的汽车尾气掺着尘土一齐送入口中,我竟浑然不觉。
首次参加高考时,我以3分之差失利被父亲安排复读,但借遍全村也凑不齐60元复读费。我泪流满面,一是觉得业已成年还无法帮父母分忧解难,二是为读了多年书却半途而废感觉不甘心。好在父亲态度坚定,让我得以复读再考。
有志者事竟成。在次年只有23%录取率的残酷高考中,我幸运胜出,欢天喜地进入高等学府深造。毕业后,我按照国家分配政策参加工作,实现了成为城里人的愿望。
在上世纪国家包分配的年代,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有一个孩子通过中考或高考实现了人生逆袭,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父母在乡亲们的恭维声和艳羡的目光中挺直了腰背,满面春风,甚至亲戚朋友都觉得扬眉吐气。
工作后,我与一位没读过大学的同龄人交谈,纳闷他为孩子考上大学近乎疯狂的喜悦(当时已取消分配)。他建议我回家问问父母。
与父母闲聊提起此事,他们脸上重新漾起幸福的表情,说当年曾准备请艺人在祖坟表演节目,告慰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而其他考上大学的5位同学皆是农民出身。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想必也有着同样非同寻常的自豪。
星光不负赶路人。慢慢地,我们6个人在城里买房买车,站稳了脚跟。如今年过半百的我们,或在企业工作,或在政府部门任职,或已离职下海。下一代也在我们的托举下,依靠良好的教育资源和生活环境茁壮成长,考上了更好的大学,进入了更大的城市,奔向了更远大的前程。
听牛同学的母亲说,儿子小时候比较憨厚,是一个笨小孩,好长时间穿鞋都分不清左右脚。但是,学生时代的电工颇具眼光,从牛同学的神态中发现天机,说他走路手臂外抡、五指张开、颇具官相。其他同学皆不以为然。此言非虚,果然如今牛同学已是厅级干部。
3位经济条件较好的同学,已在城里为年迈的父母买了房。但是,将青春都奉献给土地和农村的父母很难融入城市生活,并没有变得快乐和自在。
比如,牛同学的父亲就不愿与城里人打交道。他们冬季常骑车跋涉十余里路赶回老家,与一班老哥们打扑克聊天。其他季节,他们索性在农家小院里耕种,将小院打理得如同世外桃源。小院里出产的农产品,他们还会送给亲戚邻里。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的条件一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报答父母。我会骑摩托或开车载着母亲去卖菜、卖农产品。有了网络以后,我又利用微信朋友圈扩大推销范围,让父母种植的花生、柿饼、桃子、糯玉米走上了市民的餐桌。农闲时,我会陪着父母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们这一代血管里流淌着农民的血脉,骨子里有着农民的基因。我的一位经济优渥的同学,每次在饭店用餐后都要动员大家打包。我们几个碍于面子不为所动。他就带头执行光盘行动。其灵魂里的节俭意识让人动容。
我将父亲、母亲、农家小院、牛羊骡马,家乡的刺槐树、柿树,均纳入我的笔端,写成一篇又一篇的小文章,抒发着深深的爱恋。
年轻的时候,我们拼命想逃离这块土地上的汗流浃背。如今才发现,土地是我们今生逃不掉的宿命。那就让我用不算流畅的笔,为我、为我们曾经的青春留下些值得记忆的东西吧。
责任编辑:曲绍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