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深层因素制造了“黑天鹅”，石油市场免疫系统紊乱不会很快过去……

 

　　被称作“黑金”的原油，是大宗商品之“王”，是经济发展的血液。

　　近期以来，国际原油市场激烈震荡，种种极端状态显现——史诗般的暴跌、“负油价”开启，将油运送到炼厂或是存储的成本，已经超过了原油本身的价值……

　　这些表象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深层次因素?

　　这种极端状态是否可持续?会有怎样的经济、政治影响?

　　在原油这只“手”的搅动下，会否引发新的地缘政治冲突?

　　我们将面临怎样的未来之路?

　　近日，能源领域一场别开生面的、激烈的探讨拉开了帷幕……

　　深层因素：复合性的多轮博弈

　　中国石油石化：4月以来，所有人都看到了国际原油领域“黑天鹅”事件飞出，推动、影响国际油价暴跌深层次的因素有哪些?

　　刘满平：影响的因素非常多。既有长期因素，也有短期因素，既有市场因素，也有非市场因素。通常，需要考虑五大因素：宏观因素、供需和库存因素、金融市场因素、地缘政治因素、天气因素。而今年以来，油价下跌是一个过程，目前来看，这个过程经历了几个阶段，可以说，不同阶段影响原油价格下跌的因素是不同的。也就是说，不同阶段，不同因素起主导作用，决定油价变化。

　　第一阶段是今年1月份。这一阶段主要是市场原因在起主导作用，油价下行是对前期油价上涨的正常回调。

　　第二阶段是1月底到2月份。这一阶段主要是受中国疫情的影响，是市场对疫情的反应。

　　第三阶段是3月份。这一阶段主要是受政治因素影响，在沙特、俄罗斯与美国的“三国杀”——石油价格战的主导下，原油出现了幅度较大下跌。

　　目前这个阶段是第四阶段，也就是4月14日以后至现在。这个阶段，原油下跌的原因是多重的，既有供需、库存、运输等市场因素，更有WTI原油期货市场运行规则等非市场因素的影响。首先，来分析市场因素，市场因素包括供需不平衡、库存不够、运费高涨。可以说，第一是供给端产量下不来;第二是需求侧需求坍塌;第三是全球库容严重不足;第四是运输因素，船员受困，运输费用高涨。

　　其次，非市场因素中，WTI原油期货市场特殊运行规则是重要影响因素。包括报价规则进行了调整，WTI原油期货本身的特点，到期必须进行实物交割。还有期货市场上的“空头逼仓”，3月以后，大量空头入场。这些因素叠加、博弈才导致了我们看到的现象。

　　许勤华：看来，导致目前负油价的深层次原因是多种力量的博弈，或者说是复合性的多轮博弈。

　　原油现货负油价

　　中国石油石化：有没有更深层次的、趋势性的因素在起作用?

　　许勤华：去年，沙特遭无人机九次轰炸后，依过去常理推测，受这种地缘政治影响油价会暴涨，但交易商、特别是股票交易商们发现，油价在突飞猛进地涨了30%以后就开始向下，这说明趋势已预见到今天的“黑天鹅”事件有可能会发生。

　　闫建涛：有两个重要的趋势因素值得关注：其一，2019年全年的油价水平基本上没有突破2018年的油价均值;其二，2020年1月，美国与伊朗的军事冲突也没能造成油价上升。

　　2019年，出现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地缘政治事件，但并没能引发油价上升到2018年的均值以上。2020年1月，美国与伊朗的军事冲突这样重大地缘政治事件同样没能造成油价上涨。相反，油价直接在2020年3月暴跌。

　　实际上，2020年3月以来，美国、加拿大多地原油现货价格首先出现了负油价。历史数据显示，与负油价相比，负气价是十分常见的。但原油现货负油价只在1998年出现过，这与原油的属性相关。一般而言，当一种商品越难以储存、运输，储存、运输成本越高，价格往往波动越大。

　　原油库存因素是目前市场最为担心的因素。2020年4月9日，欧派克会议上预测，2020年二季度全球市场的富余库存是1470万桶/日，而5月份，这个数字更为严酷，美国可能无处储油，全球市场也可能无处储油。所以，目前欧派克的减产是为了解救燃眉之急，为了去库存，而非打击供应。此时此刻，对油价影响最大的因素是库存。

　　“堰塞湖”效应

　　中国石油石化：看来，“负油价”事件已经不再是一个事件点，已经延伸到了6、7月的期货合约价。那么，究竟是什么直接触发了此次的原油期货“负油价”?

　　闫建涛：本次负油价触发的因素很多，美国库欣地区原油库存高位，实物原油交割有困难;市场流动性紧张;市场交易者情绪恐慌;期货合约临近到期的规则和交割的条件放大了油价暴跌的幅度等等，但原油库存高位才是本次负油价的主因。

　　实际上，负油价会低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一些更细致的因素，如实物原油交割产生的运输、仓储额外成本，甚至包括买方(做多者)找库容的成本，如果买方不小心已经进入交割，却无法完成交割，则还需承担不能交割的后果，如保证金损失、现金罚款、名声污点、抵押品清算、交易资格取消、违约法律成本等，甚至因无处储油而面临泻油污染的生态环境成本等等。

　　2020年3月以来，市场做多情绪浓厚，部分市场参与者不愿意接受油价会走低且走低很久的可能性，这些人不断地看多导致了油价不能正常下跌，阻挠油价下跌形成“堰塞湖”，最终导致-40美元/桶油价的出现。

　　这个看多的市场参与者包括大量有抄底心态的散户、指数基金、交易所的交易基金。以美国原油基金(ETF USO)为代表，他们每天WTI持仓量为25%~30%，此次负油价的出现和其有直接关系。对于散户交易者，指数基金、交易所的交易基金为其推出了大量便利条件，提供了足够多的工具，鼓励散户和个人投资者热情高涨地投入。特别是美国原油基金(ETF USO)，在接近4月20日油价雪崩前，散户看多油价冲到了最高值。

　　免疫系统紊乱的石油市场

　　中国石油石化：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低油价是否可持续?全球石油市场还健康吗?

　　闫建涛：全球石油市场目前还是一个“四轮驱动”的市场行情，这种“四边形”的存在是最不稳定的，目前的石油市场已出现自身免疫系统紊乱!

　　公共卫生事件不过是“催化剂”，包括其导致的交通运输严重受阻。经济需求走弱是第二个因素，第三个因素是地缘政治和全球民粹主义加剧。

　　自2014年低油价以来，我认为，油价会比想象的低更久。油价恢复需要挤出过剩产能、挤出低回报项目、挤出过剩库存和挤出过剩资金等“四个挤出”效应。回顾过去四、五年，石油公司只做到了挤出部分低回报项目，其他没有做到的因素依然是此次负油价出现的深层次原因。

　　目前，美国原油期货6月合约的情况更进一步反应了当前市场情况。期货交易所的交易规则、交割条件等造成负油价的各项因素依然存在，而影响五月合约下行的市场因素也还在，如公共卫生事件(疫情)不好转，经济走势不明朗，油价大幅波动的风险因素都没有消除。

　　所以，6月合约依然承压，油价的走势并不乐观。未来，有可能油价需要通过超跌的方式才能反弹。

　　然而，从1861年至今的160年的油价起伏周期来看，在1980年前，油价长期处于20美元/桶左右，世界石油公司、石油行业曾经长期运行情况良好。

　　许勤华：但是，今年4月以来，已经有2家石油巨头倒下了——新加坡“油王”和一家美国石油巨头!

　　万亿石油美元回流，破坏力空前

　　中国石油石化：如果油价走势不乐观，低油价持续下去，对油气产业链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董秀成：当前低油价已与金融、与整个宏观形势融为一体。

　　从全球产业链的角度来看，当美联储开启货币量化宽松，带动全球很多经济体都进行货币量化宽松，低油价会对通货膨胀起到极大的抑制作用。对广大的石油消费国来说，低油价则有利于其国际收支平衡。

　　但是，不利影响也非常多，最关键的是不利于金融的稳定，加剧了全球的金融动荡。因为，低油价下石油出口国的财政压力过大，被逼无奈很可能会大量抛售自身持有的美国国债，这样就会有大量投资华尔街的石油美元回流。原本产油国出售石油获得美元，美元再回流到美国，这是一个闭环，如今低油价新形势下，这个闭环可能会被打破。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数以万亿计的石油美元回流美国，对金融稳定的破坏力空前。

　　而美国页岩油气背后的支撑者是庞大的金融资本，美国页岩油气实体都有大量的外债，低油价下，他们的资金链批量断裂，直接会导致金融市场的债务危机。此次负油价，实际上已经使其密切相关的巨量金融资产蒸发。

　　从国内产业链的角度来看，低油价同样会对通货膨胀起到极大的抑制作用，但对国内的油气产业冲击太大。因为国内生产油气的成本很高，通常在50~55美元/桶，而这只是平均值，有些油田的生产成本高达70~80美元/桶，在目前情况下，所有上游行业全都面临巨额亏损。虽然有中游的炼油产业利润空间可以做相应弥补，但由于“三桶油”上下游产业布局各有不同，其所受影响也差异很大。而民营油企主要布局在炼油和销售板块，所受冲击会相对较小，但油服类公司面临冲击是相当大的。

　　最关键的是，低油价对相关产业的冲击非常大，目前油价已经低于煤炭的价格，新能源和其他替代能源发展起来会非常困难，十分不利于我国能源结构调整。

　　全球地缘危机爆发并非耸人听闻

　　中国石油石化：原油似乎已经像一只“手”，在这只“手”的搅动下，全球会否引发新的地缘政治冲突?

　　许勤华：目前，对于中国来说，国际原油价格每降低一美元，根据我们原油对外依存度高达70%的比例，可以减少支出7000万美元。这对中国经济来说是十分有利的。但是不利的因素在于，我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而且，低油价对全球能源格局和地缘政治的影响，更需要做一些底线式思考。

　　低油价很值得我们警惕!当以原油出口为主的国家，赖以生存的资源收益降低到一定程度时，必定会引发部分国家以及部分地区的地缘政治危机，而这种危机很可能在全世界人民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突然爆发为全球地缘危机。

　　因为，此前的一战、二战这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在人们没有想象到的情况下，在经济危机刺激下突然引爆的。而目前美国并没有明确意识到，什么样的能源价格对美国来说是最合适的、是良性的，特朗普政府对于能源价格和对外能源政策是很模糊的。这是因为，去年以来，美国从原油进口国转变为原油出口国，在这个转变过程中，美国的能源政策，处于模糊混沌状态，而恰恰这种模糊混沌的能源政策是最最危险的。这并非耸人听闻!

　　疫情终将过去，油价终究会反弹，但目前是能源生产国与使用国最好的深思时刻。

　　当前是否抄底最好时机?

　　中国石油石化：很多人都关心当前是否是原油抄底的最好时机，专家们怎么看?

　　刘满平：谈这个问题需要考虑几个因素：其一，目前的油价是否会下降;其二，原油储存状况是否会有所改善;其三，疫情会怎么样;其四，个人偏好的问题。就目前情况来看，油价可能还会出现新低，而仓储问题6月份明显解决不了，全球疫情也还处在恐慌阶段，这并非抄底的最好时机，还需要再等一等。

　　闫建涛：我认为，油价需要超跌之后，市场才可能反弹。布伦特原油需要到15美元这个关口，或者接近这个关口，市场才有可能反弹。目前来看，5月份情况不会乐观，6月份随着原油的减产情况会发生变化，当原油减产到2000~3000万桶，美国的原油减产到400万桶，油价才可能回升。到今年年底，预测认为WTI油价可能会回升至30~35美元/桶。

　　董秀成：如果是炼厂，库存有容量，目前是可以抄底买油的。政府和炼厂都可以去买一点现货原油。但如果是散户，在金融市场上炒油，我不建议抄底买入，因为风险极大。

　　责任编辑：王海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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